（1）

“小久最近是和欧尔麦特吵架了吗？”午饭时，丽日这样问道。

绿谷几乎是慌乱地咽下食物，赶忙摇头：“没有没有，丽日同学怎么忽然这样问？”

丽日的笑容里瞧不出任何问题：“因为只要是欧尔麦特的课，你就会很紧张，不太舒服的样子，所以有点担心。大家也有说啊，欧尔麦特明明很关注你。”

少女的敏感出乎意料，绿谷只能打着哈哈解释：“可能因为个性比较相似，我又是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……”餐厅的冷气很足，他却生了满头的汗。

饭田正色道：“丽日同学，欧尔麦特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，而且他怎么会跟学生吵架？你们女生在一起时太喜欢聊八卦了，这会影响学习的。”

尽管是无意识的解围，绿谷仍感激不已，松了一口气，对向他道歉的丽日连连摆手。囫囵吞下的花椰菜似乎卡在了喉间，连带着整个胸腔和胃部都搅动起来，令人找不到合适的声音。

午后第一节便是欧尔麦特的课，喉中令人窒息的痛感仍旧没有消失。绿谷想到丽日的话，试着闭上眼睛深呼吸，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。这节课的话题，是“身为职业英雄如何应对社会各方压力”。绿谷看向讲台上的欧尔麦特，他穿着过大的衬衫，领带系得整整齐齐，皮鞋也擦得闪闪发亮。

欧尔麦特会每天坐在玄关处仔细擦皮鞋吗？明明看起来是不拘小节的人。遇到难以清理的污渍，他会露出为难的神色吗？绿谷想象着那副画面，继而看到他衣领后，露出了忘记撕下的尺码贴标。绿谷不由笑了，在察觉到笑意的下一秒，立刻抿紧嘴巴，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睑。

“虽然这不是英雄的工作，甚至常遇到令人困扰的情况，但在如今的英雄时代，你们最好学会得体地应对媒体。镜头无处不在，一旦拍到了关于英雄的负面内容并传播出去，就有可能引起公众的恐慌。比起战斗，这可能是更令人疲惫的工作。但请大家务必认识到，身为英雄应当承担的巨大责任。”欧尔麦特总结道，又看一眼时间，笑着说，“还有十分钟，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吗？我会尽力解答的。”

瘦削到病态的脸颊上，是爽朗而温和的笑容，给人带来充分的安心感。绿谷深深凝望着他。

“老师，既然英雄是拯救他人的工作，我们只要把坏人都打飞就好了，有花心思应付媒体的时间，就能够多拯救一个人了！”切岛举手说，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。学生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。

“媒体对雄英的态度一直都很差，我也不喜欢媒体。”

“现在也有我行我素、个性狂妄的英雄，像霍克斯那样也很有人气。”

“不不，我觉得英雄还是应当更给人安心感，要遵守规则才行！”

“也有像橡皮头老师那样，回避媒体的做法。”

“要做欧尔麦特这样的英雄，爆豪肯定不行的吧哈哈哈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

欧尔麦特笑着看众人争执，在八百万提醒大家安静下来后，才回答道：“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做法，身为老师，我只是将可能存在的风险告诉大家，具体要如何做尚需要你们慢慢摸索。”

这是无可挑剔的回答。他没有战斗时，总是和蔼温顺得像个与世无争的人——不，那样子根本是地藏菩萨吧。熟悉的痛感再度袭来，如同陡然灌入身体的冷风，将绿谷钉在了椅子上。

“还有其他问题吗？”欧尔麦特看向始终保持沉默的绿谷。合格的老师会注意到每位同学的状态，他恐怕是在担心。

绿谷咬紧牙关，忍耐着那令人颤栗的疼痛，举手问道：“欧尔麦特，如果遇到了自认为没有做错的事情，但一旦宣之于口，就有可能会引起舆论哗然。这种情况下，该怎样做呢？”

欧尔麦特一愣，回应着他的目光，转而轻轻地笑了。这个笑容迟缓而舒展，像是花费了许多许多的时间才完成。

绿谷听到他的回答：“这和大家的问题的是一样的。根本在于，绿谷少年你想成为怎样的英雄。”

完美得无可挑剔。

人的身体居然可以这样沉重。绿谷点了点头，握紧双拳道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
（2）

英雄木偶有一个秘密。

七天前，一场巨大的地震将整个城市毁于一旦，遍地是废墟、血迹、残骸。风在颓倒的建筑物之间穿梭自如，有时候，呼啸的风声似尖锐的悲鸣，有时候，又似低沉的呜咽。木偶通身浴血，眼皮被血和汗糊在一起，遮挡了视线。他站在被荡平的城市中，常常分不清楚他听到的是风声，还是求救声。

在地震发生的一个小时后，木偶出现在这里。余震还没有停歇，他以飞快的速度在燃烧的火焰和喷涌的地下水之中穿梭，判断灾情，寻找伤者，救人，指挥，协助，当媒体赶来时，他已经救下了一百余人。

“请全日本能够抽身的英雄、医生、消防员、警察们前来支援这里，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，不放弃任何一个生命。”木偶对着镜头承诺，转而又笃定道，“潜藏的敌人们，如果敢在这时蠢蠢欲动，你们的对手不仅是我，更是所有的国民。我绝对不会放过在这时趁人之危、为非作歹的人！”

木偶坚毅的面容透露出毋庸置疑的信心，这一幕被传达至全国各地，治疗了所有处于悲伤中的人。他笑着对废墟下的每个人说：“不要害怕，我来了！”

木偶不眠不休战斗了七天，单凭他一人的双手，救出了两万人。

然而这已经是第七天了。从第五天开始，他就没有再救出过活的生命。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从废墟下挖出了多少具尸体。第七天，救援人员陆续撤离，人们开始了城市的重建。

木偶在一栋大半都沉入地面的大厦中，找到了一对母子。母亲的双腿被石块掩埋，她临死前将婴儿牢牢护在怀中。孩子吮吸着她的乳房，安恬地闭着眼睛。木偶颤抖着将他从母亲怀里抱出。他将眼前的血擦了再擦，看到那孩子苍白如纸的脸颊。其实看清楚了也没有用，在他触摸到那冰冷僵硬的、这几日再熟悉不过的皮肤时，他就明白了一切。

木偶跪倒在废墟前嚎啕大哭。

“镜头中哭泣的背影，正是这次地震救援中当之无愧的英雄，年仅二十一岁的木偶先生！他从不迟疑的身姿，鼓舞了每一位救援人员；他绝不放弃每个人的精神，感染了每一位国民。木偶简直就像是曾经的no.1英雄，欧尔麦特一样！但和用笑容拯救国民的欧尔麦特不同，木偶的哭泣同样引人震撼。记者恳请各大头条播放这段视频，向世界宣告英雄的精神！可惜的是，在具有搜索个性的英雄确认再没有生命气息后，木偶便悄然离开了，没有给记者采访的机会——”

欧尔麦特关掉电视，听到玄关处钥匙转动的声音。

他走过去，看到满身血污的木偶。

脏乱的头发遮挡了木偶的脸，往日白净的面颊上尽是泥土，他的战斗服破败不堪，散发出难闻的腥臭。欧尔麦特向木偶伸出双手：“出久少年。”

绿谷出久倒向他的老师。他太过疲惫，无法好好地控制力道，两人一起跪倒在地上。

“我准备了洗澡水，好好睡一觉吧，出久。”欧尔麦特抚摸着他的乱发。

绿谷将脸颊埋在他的颈间，哭着说：“对不起、对不起……我去得太晚了，我应该……我没有救到……”

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，出久。”欧尔麦特吻了绿谷战栗的嘴唇。

欧尔麦特是英雄木偶的恋人，这是他的秘密。

自木偶的学生时代起，他们便开始交往了。至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。

换了三次水，欧尔麦特才将绿谷清洗干净。

绿谷在洗澡的中途睡着了，欧尔麦特不得不坐进浴缸与之相对，要他靠在自己肩上。绿谷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，翻开的皮肉中包裹着泥沙，并没有得到任何救治。没有人比欧尔麦特更清楚，那样的情况下，必须要事先拯救最严重的伤者，而谁也不会注意到英雄的伤。他用花洒小心翼翼地将伤处清洗干净，绿谷始终闭着眼睛，只有碰到水时肌肉的抽搐表明了疼痛。

仅凭一人难以将成年的绿谷搬回卧室，欧尔麦特不得已叫醒了他。

绿谷抬起眼皮，恍惚地望过来。

“要把身体擦干，包扎伤口，做好了之后你再睡。”欧尔麦特叹息一般地说。

绿谷乖顺地点头，借着欧尔麦特的搀扶站起身来，任他深深仰慕的偶像替自己擦干身体，吹头发，上药。为了照顾欧尔麦特，房间的温度一年四季都很合适，绿谷迷迷糊糊地享受着这一福利，忽想到什么，低声说：“我把地板弄脏了，对不起，欧尔麦特。”

“那就好好睡一觉，睡醒了再收拾干净。”

“欧尔麦特太严格啦。”

傍晚七点钟，远不是睡觉的时候。欧尔麦特拉上窗帘，与绿谷一起躺下。绿谷明明已经睡了，却下意识地将他拥入怀中，像猫一样在他胸前蹭着头发。欧尔麦特常会错觉，他还是当年那个爱哭的小鬼。

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城市的灯红酒绿，房中只有彼此平和的呼吸。这个隔绝了世界的房间中，只有木偶和他珍爱的秘密。

（3）

难得的休息日，木偶会接受媒体的采访。他一开始尚且紧张不已，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，如今已能够对答如流，对刻意刁难的问题也可以侃侃而谈。毕竟他已经做了十几年的英雄，如果从拿到临时执照开始算起，还要更久一些。

他的同辈英雄中不乏佼佼者，会认真接受采访的人并不多。主持人后怕不已地提及当年采访爆豪时如何被对方的魄力震慑，以至于瑟瑟发抖。木偶笑着说：“小胜有他自己的行事作风。”

“毕竟人们对英雄的定义有所不同。尽管我个人来讲，更喜欢木偶这样的英雄。不管是人们关注的社会民生问题，还是个人的生活爱好问题，都会认真回答，媒体朋友们私下都将您评价为记者友善大使哦。”因为是合作多次的主持人，对谈很是放松。

木偶清楚接下来又是私人问题环节，笑着说“饶了我吧”，一边从答题箱中抽出了粉丝来信。打开的那刻，他一时愣住了。

“喜欢的食物、电影，憧憬的英雄，这些信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，现今也有更加狂热、想要更加了解您的粉丝，我们在整理信件时会考虑这些，争取每次都要让木偶说出新的话题。”主持人笑道。

木偶将那封信看了再三，抬起脸来对着镜头：“来自北海道的‘木偶粉丝团团长’女士问我，‘几年前便打倒敌联盟，成为最强英雄，现今已经三十多岁的你，还不考虑将这优秀的个性基因遗传下去吗？’谢谢你的问题。”

他忽然想到很多年前，他还是高中生绿谷出久的时候，曾经在课上问过欧尔麦特的问题。彼时他们刚开始交往不久，绿谷在偷偷与欧尔麦特拉手时，被他拒绝了。

欧尔麦特说过的话，他永远也不会忘记。

“绿谷少年，这是我们两人之间，绝对不能让第三人知晓的秘密。你想要成为最强的英雄吧？要成为‘和平的象征’。”

木偶讪讪地抓抓头发，不好意思笑道：“最近也总是被妈妈和同事问这个问题，去便利店买便当时，店长阿姨也会热情地介绍邻居家的女儿给我。感谢大家都很关心我的私人生活。但是，就算是现在……”

“由我来说可能太过残忍，这是我施加给你的压力。但是，绿谷少年，‘和平的象征’意味着，你绝对不可以令人失望，永远都不能露出破绽，要对所有国民放声大笑。”

木偶正襟危坐，挺直了脊背：“这个世界的恶意依然没有停歇。即使有众多同僚在战斗不止，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人在遭受痛苦，有人在求救，有人不能开心地大笑。那么我的战斗也不能停止。”

“不，对我而言，这很公平。是我将你带上了这条注定艰苦的道路，我也应当付出代价。一辈子都不可言说的恋情，这种代价……我甚至担心它太轻了。更重要的是你，绿谷少年，你要如何选择？”

木偶将那封信收好还给主持人，桌下的双手紧握成拳，一如当年：“我想要成为能够支持大家的力量，更不自量力地想要继承我的偶像欧尔麦特的志愿，我要成为‘和平的象征’。这是我选择的路，那么理应将我的一切都献给国民。”

主持人提问道：“成家立业不会影响你的理想，或许还可以培养更强的下一代，继承你的事业哦？”

“你把结婚生子当成什么啦？孩子应该是爱的结晶才对。”木偶恢复了他惯常的“媒体笑容”，好像刚才的回答，也是圆滑而轻飘的官方解释一般。

这期节目播出后，木偶粉丝的论坛中反倒出现了抵制的声音：“我觉得木偶这样很假，怎么可能真有把全身心都献给英雄事业的人，老实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吧？”

“是啊，老实承认的话反倒觉得他是个男子汉。”

……

绿谷没有浏览粉丝网页的时间，欧尔麦特倒是论坛的高级会员。他想要留言，为绿谷说上几句辩白，手指却僵硬而无法动弹。

绿谷曾经告诉他，恋慕的情意会灼烧身体，像是很大的一块花椰菜，横亘在喉间，将整个人体内流淌的力量都阻断了。

欧尔麦特正体验着那样的疼痛。

（4）

绿谷三十五岁那年，欧尔麦特已经不再工作了。他频繁地来往于医院和家，每天吃大把的药物，坚持锻炼，体重却在持续减少。因为他们的秘密，只有绿谷一人可以照顾欧尔麦特，是以他想要拒绝出差的工作。但欧尔麦特说，既然被邀请，就说明对方遇到了非木偶不可的困难，身为英雄必须要去拯救。

绿谷近乎暴躁地想要反驳他：如果连最心爱的人都拯救不了，又如何去拯救别人？

但他向来不会忤逆欧尔麦特的话。他只是沉默了很久以示反抗，继而点头说：“那你要住到医院去，请护工专门照顾。”

欧尔麦特拍他脑袋：“就算国家公务员的养老金很丰厚，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吧！”

然而在拒绝绿谷计划的第三天，他便住进了医院。

那天是这一年的初雪，太阳高悬，却仍旧冷得厉害。欧尔麦特去超市买晚饭的材料，想要等绿谷回来之后做寿喜烧。他买了两人喜欢的蔬菜，又去挑肉，看到今日猪排特价便停下了步伐，继而听到身后的声音：“这是木偶最喜欢的食物，你还真是喜欢他。”

欧尔麦特回头。他本应该察觉对方的杀意，可近来每况愈下的身体无法躲避，只能在那人的刀尖刺入腹部时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。欧尔麦特迎上的，是一双狂热而怨毒的眼睛。在因为疼痛昏迷之前，他听到对方的怒吼：“曾经的no.1英雄堕落至这等地步，何其可笑！木偶根本是个骗子！你们这样的人，岂能成为英雄！”

这种代价……可是太轻了么？欧尔麦特微笑着想。

绿谷是在工作时得知欧尔麦特受伤的。他在城市上空飞奔，经过巨大的电视墙时，听到不间断的新闻报道：“英雄木偶恋情曝光！狂热粉丝跟踪一年找到真相，木偶的同居恋人竟然是他，‘和平的象征’欧尔麦特！”

绿谷僵硬地转过脖颈，看到欧尔麦特倒在血泊中的照片。

医院附近停满了媒体的车辆，手机被狂轰滥炸响个不停，绿谷干脆关掉它，绕过围堵的人群摸至急救室。门口是他熟识的警察，看到绿谷到来，并没有过多追问，而简明地告知了情况。行凶的粉丝已经被抓获，在被问到是否要见他时，绿谷摇了摇头。

木偶是“和平的象征”，是时刻不可松懈、要给人们带来力量的英雄，他不能带着憎恨去面对期待他的人。

绿谷将所有用得上的东西都搬进了医院，只同母亲打过电话，便关了手机。他没有回应，对于木偶的质疑便甚嚣尘上。师生、同性、同为和平的象征、高中时期开始交往……越来越多真真假假的信息暴露出来，举国哗然，警方不得不邀请英雄前来保护医院，以防群情激愤引起事件。

丽日、饭田、A班的同学、相泽老师、校长、如今的同僚，故人们陆续前来探望。绿谷说对不起，又笑得流出眼泪：“早点告诉大家就好了。”

“简直太过分了，小久明明为大家做了这么多事。”

“毕竟是这样的恋情……大家一时接受不了，也是可以理解的。”

“所以为什么连我们也要瞒着，我们都会接受啊。你们两个偏偏要独自战斗，太不信任大家了！”

绿谷被围在中心，恍觉回到了高中时代。如果那时候就告知于众的话，他还能否成为如今的木偶呢？不过这也不是怎样紧要的事。他看向欧尔麦特，至少他们享受了很久幸福的恋情，相应的也该付出代价。

欧尔麦特醒来那天，木偶召开了发布会，以一贯的友善和坦荡认真回应了国民的疑问：“是的，我十六岁开始与欧尔麦特交往，至今已经快二十年。我们有着共同的理念，共同的愿望，为此选择了一条对彼此来说都很痛苦的道路。”

木偶望着台下年轻的女记者，微笑道：“在工作时，我经常看到结伴的情侣，相互拉着手，一起吃饭、看电影、游玩，在新年的烟火下接吻。我深深地羡慕着你们。”

为和平的世界奋斗一生的人，甚至无法在这世界中拥抱他的爱人。

木偶对此毫无怨言，因为这是他与欧尔麦特想要共同守护的世界。

“折损了国民对于我的想象，我很抱歉。”木偶向所有人鞠躬之后，听到了最后的问题：“那么今后你还有脸面做英雄吗？”

木偶露出笑容。

欧尔麦特说，为了掩盖恐惧，为了让信任他的人充满希望，他必须永远大笑。

这可真是辛苦的工作。

木偶回答道：“是的，我会继续工作，等待国民重新接纳我的那天——也许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，但我的初衷也不会改变。从我的恩师、我的爱人、这世上最棒的英雄欧尔麦特那里继承得来的愿望，绝对不会改变。”

欧尔麦特在病房中看到了电视转播。他下意识地对身边的护士说：“绿谷少年很了不起吧？”

“是的是的，您的恋人实在太帅啦。”

欧尔麦特反倒愣住了。这是他第一次向人夸耀恋人，竟完全不知应该如何回应。

绿谷回来时，欧尔麦特已经睡着了。

他在床边坐下。阳光照进房中，包裹着两个人的身体，窗外还没有融化殆尽的雪反射着晶亮的光。

绿谷倾身亲吻欧尔麦特，在冬日平和的阳光下，由衷地感谢上苍，允许他们在最后的时间中，得以正大光明地相爱。

-end-